时间:2023-04-12 15:22:00
欧洲是社会民主主义的发源地和大本营。冷战结束后,在世界社会主义暂时处于低潮的情况下,欧洲社会民主党却在20世纪90年代以“第三条道路”为标志实现了一定程度的“神奇回归”。然而,进入21世纪以来,欧洲政坛“右转”现象不断加深,社会民主主义面临严峻挑战。这一现象的出现与当前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和欧洲特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密切相关,必将对欧洲政坛的近期走势产生重要的影响。
在欧洲,社会民主主义作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和主要的思想流派,一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二战后,社会民主党在欧洲许多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现了单独执政或联合执政,他们在议会内外为争取劳动群众的利益进行了卓_有成效的活动并推动资本主义国家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劳工的政策,把资本主义的某些社会政策朝着有利于人民的方向推进了一步,社会民主党也因此在欧洲拥有广泛的社会基础。苏东剧变后,世界社会主义暂时处入低谷,社会民主主义也一度受到很大冲击,但是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欧洲社会民主党纷纷实现了“政治革新”,其打着“新中派”旗帜实行的以“第三条道路”为标志的改革政策被认为是欧洲左翼政治力量复兴的一次重大胜利。然而好景不长,进入21世纪以来,社会民主党的各项政策却陷入了困境。
一、欧洲社会民主党面临挑战:在政治选举中一再失利
进入2l世纪以来,欧洲政坛局势急转直下,社会民主党不但在国内的政治选举中一再失利,而且在欧盟机构中地位也有所下降,这一局面首先体现在世纪初欧洲一些国家的总统选举和立法选举中。2001年5月,意大利举行了全国大选,以意大利力量党等中右派政党组成的自由之家击败了由左翼民主党等中左党派组成的橄榄树联盟上台执政;在2001年9月的挪威议会选举中,执政的工党仅获得24、4%的选票,创下了自1927年以来的最低得票记录;同年11月,丹麦在野的自由党为首的政党集团以较大的优势赢得选举,而连续执政8年的社会民主党在这次大选中只赢得了29.1%的选票,比上届大选减少了6.8%。2002年5月,法国社会党不论在总统大选还是随后而来的立法选举中一再败北:其社会党领袖若斯潘在总统大选的第一轮选举中即被淘汰出局;社会党在议会中只获得138个议席,传统右翼势力以压倒多数大获全胜,共获议席393个,法国左右共治的局面宣告结束。无独有偶,在2032年5月的荷兰议会大选中,荷兰工党仅获得l5.1%的选票,与1998年相比下降了13.9个百分点。在德国9月的大选中社会民主党和绿党组成的红绿联盟也是一路险象环生,最后仅以11个席位的优势侥幸胜出。
社会民主党的政治颓势在近几年来并没有得以扭转:2005年2月,丹麦大选宣告结束,原中右执政联盟的自由、保守两党共获得71个席位并顺利获得连任,其中自由党以52个席位保持议会第一大党地位,社会民主党作为主要在野党仅获得47个席位,比上届又减少5席。2007年11月丹麦议会选举结果揭晓,右翼政党集团第三次赢得了选举,获得了议会179个议席中的94席,拉斯穆森领导的右翼联合将继续执政4年。2007年5月,法国举行总统选举,社会党候选人罗亚尔不敌右翼人民运动联盟候选人萨科齐,再次在选举中败北。在英国,执政的工党在2004年6月的地方市政选举中遭受了英国有史以来执政党在地方所遭受的最惨重失败,损失了460多个议席,得票率跌至第三位,居两大反对党之后。2OO6年5月英国工党又在地方选举中丢失319席,仅获得26%的低支持率。2008年7月工党在地方选举失利的局面继续上演,甚至痛失稳控60年的苏格兰地方议会议席。而根据最近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工党支持率滑落到23%,是1943年以来最差的一次,在野保守党相对却有45%的支持率。如此艰难的局面使工党在明年的大选中如履薄冰,政局汲汲可危。在目前欧盟27个成员国中,社会民主党单独或联合执政的只有10个,而在有些联合中,社会民主党并不占统治地位。社会民主党政治上的失利不仅表现在国内政治选举的惨败,而且表现为在欧盟一些主要机构中政治地位不断下降。
尽管在世纪初欧洲新一轮政治序幕拉开之前,就有不少学者对欧洲社会党的政治前景就做过不太乐观的预测,但是几年来这样的选举结果还是让不少学者为之震撼,有关“欧洲政坛要变天”、“社会民主主义模式的终结”、“第三条道路已经失败”的争论和疑惑纷纷产生,在此,笔者认为,近年来欧洲政治右转现象的出现是在国际经济形势恶化和和9·11事件后的特定政治背景这样一个国际大环境下发生的,右翼势力的抬头的确在欧洲乃至世界范围内带来了一定的政治动荡,但是它不会使欧洲的政策发生实质性的方向转变,轻言社会民主主义模式的失败也许为时过早。
二、欧洲政坛右转原因探析
造成欧洲政坛右转的原因是复杂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全球化浪潮中欧洲的极端民族主义、排外情绪不断发展,极右势力得以利用移民问题大做文章全球化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基本趋势,特别是进入20世纪末以来全球化发展的势头进一步加快。目前人们对全球化的认识和反映并不一致。在关于对全球化的种种争论和界定中,笔者比较赞同阿兰·鲁格曼的观点,这位英国学者在《全球化的终结》一文中谈到“当今全球化的观念的首要误区”“就是用一种超经济学的理论方式,如人类社会学的、国际政治学的、社会哲学的和文化的方式,无限制泛化了的全球化的概念内涵。”心,目前意义上的全球化虽然其后果不免涉及到政治的、文化的领域,但主要是由大国跨国公司主导的经济全球化,相反,在政治和文化的层面上,我们看到的更多的现象恰恰是经济全球化的统一进程中的分裂和断层。这其中,由全球化的负面效应引发的极端民族主义、种族排外主义浪潮不断高涨,在西方国家,由外来移民引起的政治上的分裂和分歧已成为重要问题,对于欧洲这样一个民族主义国家集中的典型地区,加之近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加快,民众由此产生的这种心理现象更为严重。
我们知道,1999年极右政党在奥地利选举中获胜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在其政纲中提出的“没有移民”的口号,而2002年法国大选几乎重演了几年前的这一幕。极右翼“国民阵线”候选人勒庞居然在第一轮总统大选中以16.86%的得票率击败若斯潘进入法国总统大选第二轮,被法国和欧洲上下称之为“政治地震”。即使在遭到“全面封杀”的背景下,他依然能在第二轮大选中获得17.79%的支持率,其为竞选提出的主要口号是“法国和法国人优先”、“退出欧盟”,主张赶走一切外来移民。他们把本国经济形势恶化、社会动荡、失业率上升等问题统统归因于外来移民问题,以此抨击现存的政策不利。2007年法国总统大选,萨科齐提出的收紧移民政策、严打非法移民的措施再次让他吸引了大量中下层选民的支持。在2002年荷兰大选中,极右翼政党的代表人物富图恩也正是凭借其反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的强硬立场获得了荷兰选民不断增加的支持。在丹麦,2001年右翼自由党赢得大选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和极右翼人民党结成联盟,在移民和难民问题上提出了激进的排外口号以迎合排外隋绪。
(二)政党政策趋同现象使社会党的竞选纲领难有创新
虽然欧洲是实行多党制的国家,但长期以来,其政治格局一直在左、右翼两大派别之间摇摆,可以说是“多党两极格局”。如果从执政风格和具体的方针看,两大派别仍留有不同的特点,存在一定的差别。但是即使在两派对立尖锐的时期,他们各自的阵营内部也存在温和、保守、自由派别之分。而长期的政党斗争实践已使他们认识到:没有一种单一的政策可以涵盖现代社会的种种问题,所以在保留本党特色的同时,必须借鉴他党行之有效的政策为已所用。在政治对立化的斗争中,势力渐衰的一方通常会试图接受反对派的某些观点,并且将其作为自己的主张进行宣传。失势一方的经典战略就是“综合对立的立场,通过吸收对手的观点并将其中性化,从而达到尽可能保留自己立场的目的。”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在《超越左与右》一书中提到一个看法:社会主义变得保守了,保守主义变得激进了。左和右的区别仍然存在,但是这一区别的意义已经和过去不同了。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些新问题并不明显地属于左翼或右翼,欧洲复杂多样的阶级结构、宗教信仰、社会心理、民族成份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这种多元化发展的长过程和最终结果反映到政治生活中就是党派利益渐渐磨合、不同纲领政策相互吸引、相互趋同。
以法国为例,由于三度左右共治,左右两党的政策趋中化现象更为明显。例如,若斯潘于2002年2月20日宣布参选,提出了建设一个“活跃、安全、公正、强大的现代化的法国”的竞选口号。3月14日,希拉克在《我对法国的承诺》的竞选纲领中,提出了建设“伟大的法国、团结的法国”的竞选口号,而比较两党在此次大选中对恢复经济、政治改革、打击犯罪、增加就业及社会福利等方面提出的对策,除了具体表述的差别,我们几乎看不到实质意义上的区别。既然“谁都有好牌,谁也没有王牌”,选民投票给哪一派也就降低了意义。
(三)个人主义思潮的回升和选民政治意识的淡漠增大了大选变数
西方国家实行选举制,本义在于通过扩大选民政治参与度保持民众对国家和社会问题的关注,也可以提高政治的透明度,然而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选民对政治的淡漠却有增无减。随着信息科技革命的发展以及网络的普及,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进入被有些学者称之为的“后工业社会”或“后现代社会”,强调关注个陛、保持生活方式、文化方式多元化的一个个人主义时代似乎重新来临。在2002年法国总统大选期间,两轮选举弃权率达到28.44%和20.29%;在议会第一轮选举中弃权率则高达36%。在法国年轻人中这一现象表现得尤为明显,“据法国易普索斯统计局对参加4月23日巴黎、奥尔良、蒙彼利埃、图卢兹反勒庞游行的6万名法国青年进行的调查,18岁至24岁的年轻人有37%没有参加投票。”_l4J而在参加投票的人群中,有1/3的选票投给了极右势力。在英国,近年来地方选举投票率逐年下降,在2004年的地方选举中,投票率只有37%。E53从欧洲议会的选举投票看,1979年民众的投票率高达62%,2004年却下降到45%,而到今年6月的H议会大选投票率只有43.39%,创下历史最低水平。在此之前,根据4份的一份民意调查皿示,有53%的选民表示不感兴趣,62%的选民称投票毫尤意义。l从以上数据难看出,选民对民主权利的视同儿戏和对政治的冷漠态度不能不反映了欧洲社会深刻的民主危机并可能对其造成损害。近年来欧盟宪法条约在一些国家被否决以及一体化进程遇挫不能不说是这种民主信任危机的体现。
(四)世界经济形势的不断恶化使有些国家社会党
预期的经济发展目标和社会政策难以实现自2001年春季以来,由于美国“新经济”的破灭和日本经济的“滞胀”趋势进一步加深,世界经济已经呈现衰退趋势,而同年9月发生的多起“恐怖事件”无疑更使美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雪上加霜。世界经济形势的恶化直接影响到欧洲经济的复苏,2001年欧盟的经济增长率原预测为3.5%,后来调整到2%,再后调整到1.7%,而这一年实际的增长率却仅有1.6%。最近几年,欧盟的经济增长率一直在1%2%之间徘徊,呈现经济增长乏力、竞争力下降之势。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和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加剧无疑使原本低迷的欧盟经济雪上加霜。根据欧洲央行的预测,2009年欧元区国家的GDP增长率将为一1%,也就是C-DP出现负增长;而经合组织的预测则更为悲观,如果算上所有欧洲国家的话,实际GDP的负增长可能达2到3个百分点。7_在欧元区,实践证明,人们对由欧元的启动带来的增长活力的预期过于乐观,相反由于石油和食品价格的上升、疯牛病和口蹄疫的爆发使欧元趋向疲软,群众日常消费能力大幅下降。
就欧盟的几个主要国家的具体情况来看,在法国,客观地讲,自社会党1997年上台执政以来,其经济形势是远远好于西欧其他国家的,其经济增长率几年来一直保持在3%以上:1998年为3.5%,1999年为3%,2000年为3.3%。|8j(n踟)社会党实行的其他几项改革政策也初见成效。但是从2001年开始,法国经济出现衰退,法国原来预测2001年法国的经济增长可能达到3.3%左右,但是实际增长却比预期低了整整一个百分点,此后一直处于低迷状态。这不仅给社会党的改革政策以当头一棒,使其预期的经济增长目标难以兑现,而且由经济衰退引发的各种社会问题再度爆发,形势动荡,在短时期内又无力扭转局面,选民对现存的失望和不满情绪也就应时产生了。在英国,布莱尔执政初期曾经创下经济增长率3%以上的骄人成绩,但是布朗上台后的两年,英国经济则面临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严重衰退,特别是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发展,英国虚拟及实体经济均受到严重冲击。根据英国全国经济与社会研究所的资料,英国经济现状堪比1979年经济衰退时期。而根据英国2009年3月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2月份英国失业人数增加幅度创1971年2月以来最大。
三、社会民主主义何去何从
在世界左翼势力总体处于劣势的背景下,欧洲政坛的右转现象无疑助长了右翼的声势,加大了左派上台执政的难度而且势必会在其他国家造成连锁反映,这也正是许多学者担忧的欧洲政治乃至世界政治右转问题。不过还有问题的另一方面,就像我们在上文中分析指出的那样,上述现象的发生是在全球化进程加速、国际金融危机加剧和事件后国际恐怖主义、极端主义不断猖獗这样一些特定的国际经济政治环境下发生的,从各国右翼势力提出的口号和竞选策略看,他们共同的核心主张就是排外主义、反移民、打击犯罪。“在这样的背景下,公众的选票在多大程度上体现的是对极右翼政策的理智化或长久性支持而不仅仅是一种同情投票或‘时尚投票’是值得考虑的就像荷兰,2002年大选期间右翼人物富图恩被刺本来是为了阻止右翼力量上台执政,却意外的为民意党赢得了大量的同情票。
从目前这些国家的政策看,右翼力量的抬头,其政策却不是极右,基本上还是中右,仍然没有脱离中间道路的窠臼。而且在全球化时代,“现代社会出现的许多新现象已经是左、右两派的关注范围所不能涵盖的了,这就给中间填充了实质性的内容”,每一个国家的和人们几乎都在思考一些共同的问题:如何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又维护社会公正。正像吉登斯在接受德国《时代》周刊记者采访时所说的“这并不会意味着保守主义者在思想上的复兴。”“欧洲的选民中有50%以上的人明确表示既不属于左翼也不属于右翼。”所以,即使是右翼上台后,欧洲的政治也不会出现实质性的方向变革,带有中间道路色彩的政策仍会是的明智选择。不同在个别问题上可能会有不同的做法甚至极端的措施,但“这不会使原则发生任何变化”。“中右政党向前发展的唯一途径在于创立一个有效的和持久的右派第三条道路的模式”。
在欧洲,社会民主主义从形成到发展已经走过了一个多世纪的历程,其间社会民主主义的发展也经过低潮和挫折,但是其根据形势变化进行调整和修正的能力总是为它的发展找到新的起点。20世纪末第三条道路的兴起一方面体现了欧洲社会民主党在苏东剧变后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反思和新探索,另一方面他们也敏锐地注意到了时代变化特别是全球化进程的加剧所产生的一系列新问题,并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回应。所以,尽管社会民主党目前的政治环境不容乐观,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在解决社会问题、应付全球化挑战方面还是提供了许多有益的新思路,它试图在社会公正和资本主义的经济增长之间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这条道路应把全球化的冷漠与我们的社会正义道德感结合起来”。这应当是社会民主主义最主要的意义之所在,而只要这个原则基础存在,社会民主党和它的理论就不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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